独孤风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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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龙温无差】昙华之约(完)

    宫灯帏来了一位稀客。

    清晨,穆仙凤如往常一般在庭院洒扫,照理这种杂活,本不必她亲自来,她只是习惯了。后厨烧着水,左右她此刻闲来无事。穆仙凤手上浇着花,脑中却不由回想起今早龙宿初起,梳洗时提的一个要求。

    “仙凤,一会儿汝去把吾书房架子上那套霁蓝釉茶具取下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主人,今日有客要来么?”

    穆仙凤如是问,龙宿却是不置可否。主人为何突然想到那套霁蓝釉的茶具?是主人心血来潮想要换个口味,还是……穆仙凤想得出了神。

    “仙凤姑娘,后厨的水怕是要烧干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穆仙凤回过神,映入眼帘便是一双缀着流苏的华丽蓝色鞋子,穆仙凤抬头,声音的主人已站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是温皇先生,温皇先生来找主人么?”

    “是啊,你家主人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“大约在书房,仙凤去为先生通报。”

    “无须麻烦,你去后厨吧,我可以自行前往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穆仙凤犹豫了一下,蓦的她又想起了龙宿那句话,霁蓝釉茶具,无怪她乍一看神蛊温皇的鞋子,只觉这颜色恁的熟悉,看来主人早知神蛊温皇要来拜访。穆仙凤道了一声谢,径自赶往后厨去了。

 

    疏楼龙宿人在江湖,又身居儒门龙首之位,即便目下尚在隐居,平日也难免有人拜访。与龙宿相交多年,同为三先天的佛剑、剑子自是不消说,儒门天下的文官,月月都会前来汇报工作。相比翳日一脉的人倒不会来得那样勤,只不过穆仙凤见到他们,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适。儒门天下与翳日一脉的人俱为龙宿的下属,每次来皆是公事公办,说完即走。剑子与佛剑虽能与龙宿交心,然他们心怀苍生,难得闲暇。倒是这位神蛊温皇,每次来都能住上旬月,有时也会邀龙宿前往他神蛊峰小住,穆仙凤对温皇印象颇佳。

    龙宿是怎么认识温皇的,穆仙凤也不清楚个中细节。早年温皇曾游历四方,又醉心于剑,许是因此结识了龙宿?又或者,温皇身为杀手组织还珠楼的楼主,他的买卖曾与儒门天下有所交集,于是不打不相识?穆仙凤不是没问过这个问题,每次龙宿不是含糊其辞就是一笑置之,后来,穆仙凤也不问了。其实倒不是龙宿不愿意回答,而是有些缘分,是无法解释与描述的。他与温皇的相识,并没有明确的事件,错身处,凝眸间,绝代龙姿,飘渺剑意,似静水深流,又激荡异常。他们之间,便是只要见过,就不会错过。

    穆仙凤提着重新烧好的水,还未走进书房,已在窗外看到,一抹蓝影,一袭紫衣,温皇站在龙宿的藏书前,拿起一卷翻看起来,龙宿坐在书桌后,侧着身子,同温皇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“哎……”

    “汝千万不要告诉吾,这本书汝看过。”

    “书是好书,却不是我感兴趣的。”

    “汝感兴趣的多是奇闻轶事。”

    “与你这些经史子集比起来,倒仿佛难登大雅之堂了。”

    这当然不是温皇的真心话,说出来如若不是试探他的反应就该是打趣儒门的古板了。龙宿挑眉看温皇,智者的“坏毛病”啊……

    “吾不做此想,奇闻轶事吾这里也有,改日找来与汝,反正汝不急在一时。”

    温皇没接话,龙宿转向书房外,唤穆仙凤道:“凤儿,水要凉了。”

 

    茶是明前龙井,主人和温皇都很喜欢,穆仙凤注意到,当她取出那套霁蓝釉的茶具时,说着话的温皇顿了一下。定是察觉到主人的用心了,如此,主人的用心也没白费。

    “你给我出了个难题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温皇一句,不仅龙宿疑惑,穆仙凤也有些好奇。

    “还珠楼眼下并无胭脂水釉。”

    “宫灯帏有,吾不介意送汝一套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,岂非少了许多乐趣?”

    “是说,汝怎会突然想到过来?”

    “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,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,待在还珠楼,怎样都不可能清净。”

    穆仙凤听罢默默腹诽,别人都是工作的间隙休息,主人和温皇绝对是休息的间隙工作。

    “哈!”

    龙宿这一声笑,让穆仙凤觉得龙宿可能和她存了相同的看法。

    “一入江湖,退无可退,人不染红尘,红尘自染人。”

    “吾可否理解为,一件事告一段落,便是另一件事,将起了。”

    温皇一句感慨,龙宿却嗅到了他的言外之意。穆仙凤莫名一个激灵,明明温皇的眼神没变,龙宿的眼神也没变。

    “被你察觉了。”温皇抬手,羽扇遮住半张脸,心中有所怀疑,却未问出口。

    “或者可以说,吾与汝,心有灵犀。”

    “哈。”

    “吾陪汝下一局棋可好,凤儿。”

    穆仙凤心领神会取来了棋盘与棋子。

 

    疏楼龙宿一向无一不精,神蛊温皇亦擅此道,说好下一局棋,下着下着,一整天便过去了。龙宿与温皇时而沉默,专心棋枰之上;时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,聊得天南海北,却只字未提此前被龙宿点破的“将起的另一事”。

    晚来,龙宿难得有兴致,下厨做了几个小菜,温皇本想帮忙来着,然而……

    “汝身边的人,还有没被汝下过药的么?”

    温皇认真想了想:“应该,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“汝还是去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你又从何而知?”

    “拜汝所赐,汝下药下得‘光明磊落’,凤蝶就不必说了,千雪孤鸣、剑无极、雪山银燕……一桩桩一件件,吾想不知道都难。”

    说着龙宿便把温皇推出了厨房,穆仙凤在一旁,忍笑忍得艰难。

    小酌三杯,是夜,凉风习习,漫天星斗。

    宫灯帏的六角凉亭里,温皇与龙宿,一人一座毛毛椅,躺得十分惬意。温皇龙宿两人,明明正值壮年,他们的同龄人,都在外面四处奔走,他们却活像两个安居乐俗的老人。这么形容似乎也不太恰当,毕竟很多行将就木的老人,也还在外面匡扶正道的匡扶正道,搞事的搞事,比如白沙书院的岱灵思,比如学海无涯的东方羿。龙宿温皇倒好,能躺着不坐着,能坐着不站着。穆仙凤背过身,抿嘴偷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汝觉不觉得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汝躺得有点远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介意与你同‘床’共枕,但‘床’恐怕会介意。”

    “吾只是觉得不方便说话,直到此刻,汝仍不愿提起何事将临么?”

    “龙首大人,在我走前,我一定会让你知道,反正我不急在一时。”温皇把龙宿白天说给他的话又还给了龙宿。

    “哈!楼主大人,汝不说,吾也能猜到一二。”

    “哦?愿闻其详。”

    “白虎动,主刀兵,战不可免。”龙宿目光盯着夜空,仿佛玄谈星象,“吾,猜对了吗?”

    温皇本想顾左右而言他,最终却什么也未回答,龙宿没有追问,其实这已是回答。

 

    清晨,龙宿醒来,温皇已不在身侧。龙宿披衣起身,甫出房门,便看见温皇站在院落中央,一树繁花之下。确切的说,不是温皇,而是任飘渺。花瓣打着旋落下,任飘渺周身却仿佛有无形的气罩,繁花零落一地,任飘渺脚边,却什么也没有。

    “这是汝的答案么?”

    “剑心动,剑意起,战方无憾。”

    任飘渺转身,白袍翩然,落英飞舞。刹那间,任飘渺恢复温皇模样,剑气敛起,花雨洒落一肩。花树下,温皇羽扇轻掩,眉目含笑,动人心弦。

    “吾有一份礼物与汝。”

    “你对胭脂水茶具有什么执念?”

    “非是胭脂水茶具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汝离开前,定能完成。”

    “还没做好?”

    “是尚未开始做。”

    温皇失笑:“你是刚刚心血来潮想到什么了吗?你确定我走前能完成?”

    “能否完工,在汝不在吾,汝多留几日,定能完工。”

    “听起来不似请求语气。”

    “不错,是硬留。”虽是强硬话语,却不是强硬语气,龙宿目光流转,笃定温皇不会拒绝。

    “哈,如你所愿。”

 

    午后,花园里传来了琮琤的琴声,仔细听,还有婉转的箫声作伴。穆仙凤寻声而去,只见温皇坐在石桌前,弹奏着龙宿的白玉琴,龙宿则靠在一旁,持一管长箫,配合着温皇的琴韵,呜咽低徊。

    穆仙凤驻足听了好一会儿,温皇所弹的曲子,与龙宿惯爱弹奏的曲子,风格大不相同。龙宿琴风亦如其人,华丽高雅,错落有致,宛若击碎水晶铃,悦耳悠扬。温皇则不同,温皇的曲风,闲云野鹤,淡泊出世,如打散一抹云,清幽无争。有的时候,穆仙凤实在很困惑,智者、隐者、剑者是如何完美融于温皇一身的。其实回过头想想,龙宿还不是一样,隐居于三分春色的龙宿好似普通儒生,算计西蒙游走各方时则是枭雄,而登上翳日一脉顶峰,以“翳日宿皇”为号时又是不折不扣的一代王者。如此看来,倒也不难解释他们缘何相见恨晚了。

    “仙凤,汝在那边,出神许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仙凤是不忍打扰主人与温皇先生合奏。”

    “哈。”

    为免被主人和温皇联合调侃,穆仙凤连忙转移话题:“温皇先生此次过来,怎么不见凤蝶姑娘同先生一道?”

    “这嘛。”

    “有人怕不是把凤蝶留在还珠楼替他看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非也,我放她去闯荡江湖了。”

    “哈?”这个答案着实是穆仙凤没想到的。

    “汝不是在说笑?”

    “当然……不是,她随剑无极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汝肯放人实在出乎吾之意料。”

    “哈,我不仅肯放人,还是我主动提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龙宿本想调笑温皇两句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移步坐在了温皇对面,神情严肃。

    “因为汝那将起之事么?”能让温皇主动遣走凤蝶,龙宿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小瞧了温皇要去与人比剑一事。高手之间比武切磋,点到即止,下手自有分寸,若不是有心或意外,不至于闹出人命。龙宿没忘温皇从前跟人切磋出“人命”的过往,但温皇复起后,心性收敛了许多,以他实力,不当有性命之虞才是。话虽如此,江湖争胜,也无绝对,嗯……

    “虽然不能说全无关系,却也无太大相关。龙宿,若有朝一日,仙凤的心已离你远去,你便会知道,放手的时候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以此为据,汝早该放手。”温皇这番话,令龙宿放心了不少,也有兴致继续揶揄他了。

    “留得住一时,留不住一世,多留无益。放她去飞,她终会回来,此刻若把她留在身边……若是你,你当如何?”

    龙宿沉吟一阵,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可能性,半晌答道:“大概会做出与汝相同的决定。”

    “凤儿不会离开主人的!”

    听龙宿与温皇讨论这个问题,穆仙凤一时有些慌乱,唯恐龙宿受温皇影响,叫她去闯荡江湖……

    “你会这样说,是因为在你心中,还没有一个人的地位,超越龙宿。”

    “等汝有了心上人,汝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样把她绑在身边,她怎么会有心上人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汝倒是说说,凤蝶是如何有了心上人的。”

    温皇打趣龙宿,遭到龙宿无情反击,穆仙凤觉得他们就这个问题唇枪舌剑下去,战火迟早延伸到自己身上,于是借口泡茶匆匆遁走了。

 

    美好的时光,流逝之快总是令人措手不及,穆仙凤甚至没有察觉,温皇已经住了大半个月了。直到有一天晚上,吃饭的时候,温皇突然提起:“龙宿,你的礼物,还未做好么?”温皇会这样讲,并不是执念于那个礼物,而是在委婉地告诉龙宿,他归期已至,纵有不舍,也不能再耽搁了。

    江湖儿女,生离死别,司空见惯。若说在意,略嫌矫情;若说毫不在意,却不知是谁与谁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”折腾到后半夜。不宜宣之于口不代表不放在心上,他们都是潇洒通透的人,在这一点上,尤其有默契。

    温皇一向不拘时辰起床,尤其是前一天晚上累着了,龙宿却强行在他半睡半醒间把他拖了起来。

    龙宿把温皇拽到梳妆台前,扶着温皇的肩膀不轻不重摇了摇温皇。

    “叫任飘渺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做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汝照做便是。”

    尚有一些迷迷糊糊的温皇在变作任飘渺的一刻,眼神瞬间清明凌厉起来。

    “何事?”

    “汝的礼物好了,唤汝来看,转过去。”

    披散着一头银发的任飘渺没多问,顺从地转向梳妆铜镜。龙宿站在任飘渺,挽起任飘渺一半头发,十指翻飞在任飘渺头顶绾了一个髻,而后从袖中取出一枚昙花冠,戴在任飘渺发髻上。任飘渺仔细端详着头上苗银与冰种翡翠打造的发冠。

    “如何?”

    “昙花一现……”

    “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是昙华正盛。”

    任飘渺没有接话,而是取下昙花发冠,恢复温皇模样,回头望着龙宿。

    “共饮逍遥,一世悠然?”

    “吾在宫灯帏,醉卧逍遥来。”

    “苗疆有酒名吊儿醉,待此事毕,我带些来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吾也可亲往一试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,便约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候汝佳音。”

    武林风起云涌,世事难料,温皇与龙宿本都不是对未来心怀期许的人,但,凡事总有例外。一定要解释,大概就是,活得久了,终会遇到让你破例的人。

  

    温皇离开恰如他来时一般,无声无息。温皇离开两天后,穆仙凤突然觉得,这偌大的宫灯帏,只有她与主人,是有点冷清。其实她与龙宿一样,并不是喜好热闹的人,龙宿这里,温皇不在居多,在反倒少之又少,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,穆仙凤也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“仙凤,汝又在出神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有一点不习惯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温皇先生不在。”

    龙宿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继续谈这个话题的意思。可是穆仙凤注意到,龙宿的手缓缓抚过白玉琴的琴弦,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温皇的温度。

    天允山风云碑一开,狼主就知道他某位好友又要愉悦了。苗疆那边得闲,狼主立马赶到还珠楼,没见安安静静看书或者下棋的温皇,只见任飘渺一身紫白相间,宽袍广袖,立于树下,超然世外。这一套新装中,有一件物什,格外引人注目。

    “哇嘞,颜色都换了,有这么愉悦?”

    “紫气东来。”说起来,龙宿也偏爱紫色,选这一身衣袍是否受了他之影响,温皇也无法断言。

    “你这发冠……”

    “如何。”

    “感觉和心机温仔同样,越来越华丽了。”

    “华丽……”温皇没想到有一天会在他自己身上,听到龙宿的代名词。

    “怎么突然想到换装束?”

    “哈,一念而动。”

    “又故弄玄虚,你打算什么时候找旻月比剑?”

    “既与人有约,自然是……快了。”

    任飘渺的目光远了,那眼神的尽头,并非古岳夕照、小楼飞霜,而是……

    十里宫灯、古卷飘香,神龙异彩、梨涡粲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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